第491节（2 / 2）

&esp;&esp;四位属官里面，这个人是背景最为深厚的，其父是真宗朝主管国家财政达十余年之久的宰执陈恕，自己入仕二十多年，曾为东宫讲师，又以定天下根本为说，劝真宗立赵祯为太子，所以在如今的帝党里面，也是无可置疑的中坚成员，对狄进这种后来居上的官家亲信，更有几分敌视。

&esp;&esp;之前陈执中也想要服软，参与到《宋明道详定判例》的编撰中，被狄进否决，安排到了朝议辩论中。

&esp;&esp;那是围绕着之前京师殴妻致死案展开的，支持太后的一方认为行凶者当诛，支持官家的一方则以国朝法度为由，认为不能乱权，应严格按照律法执行。

&esp;&esp;双方引经据典，上言论列，争得不可开交。

&esp;&esp;这场辩论是两府乐见其成的，因为之前帝党和太后党的争斗越来越激烈，隐隐有了要逼太后退位的趋势。

&esp;&esp;身居高位的重臣都深谙平衡之道，即便没有吕夷简那种居中调停的能耐，也知极端不可取，那是会陷官家于不孝的，所以一场由民间案件引发的纲常探讨，律法重定，显然是很好的展开。

&esp;&esp;至不济也是个拖字诀。

&esp;&esp;可近来，陈执中却大显身手，不仅将太后党驳斥得哑口无言，还聚集了一批朝臣联名上书，瞧着那势头，一定要指出太后的错处，重申官家亲政的必要，竟是让局势再度变得剑拔弩张起来。

&esp;&esp;庞籍的层次还不够高，不知此举是否官家授意，亦或是别的两府宰执在背后力挺，但他清楚，面前这位大府是不会做这种事情的，但身为陈执中的直接上司，也难免担上干系。

&esp;&esp;“醇之兄，我知你好意！”

&esp;&esp;狄进唤着庞籍的表字，流露出亲近，却又叹了口气：“只是有些事情，恐怕拦不住啊！”

&esp;&esp;……

&esp;&esp;“哼！你们挡不住我！”

&esp;&esp;陈府书房，陈执中将又一封暗含劝告之意的信件丢到旁边。

&esp;&esp;开封府衙判官于他而言，是一个很重要的位置，再往上走一步，足以担任一路的行政长官，再回中枢，入两府的资历就足够了，可如果耽搁几任，也许就此蹉跎下去，止步于真正的重臣之外。

&esp;&esp;仕途之路从来是一步慢，步步慢，尤其是越往上，個个都是才干过人，资历丰富之辈，陈执中又无狄进那般无人能及的功绩，也年过不惑，等不起那么久了。

&esp;&esp;他必须抓住这次朝议的机会，奠定自己的政治威望，在接下来一轮两府竞争中脱颖而出！

&esp;&esp;“这又何尝不是为了官家呢？”

&esp;&esp;陈执中淡然一笑，开始写新的奏劄。

&esp;&esp;朝堂辩论不仅仅是看谁伶牙俐齿，还要看哪一方的声势更加浩大，因此陈执中四方联络，包括王钦若的那个废物儿子王从益，都是他争取的对象。

&esp;&esp;当然王从益不会亲自出面，但王氏门生故吏的附和，与其他的朝臣一起，每每陈执中上书进言，都有股一呼百应之势，自然压得太后党连连退避，气焰全无。

&esp;&esp;正亢奋地写着进言，一个矮矮小小的身影推开书房的门，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。

&esp;&esp;“乖儿子！来！来！哎呦！又重了！”

&esp;&esp;换成旁人，陈执中就要斥责了，此时见了却立刻放下笔，上前几步，抱着胖乎乎的儿子，笑容满面地亲了亲他的小脸。

&esp;&esp;直到眼角看到一袭红罗长裙在门边一闪，他的笑容才淡了下去。

&esp;&esp;每每这个宠妾带着儿子过来，家中都有事情发生了。

&esp;&esp;而且都不是好事。

&esp;&esp;“进来吧！”

&esp;&esp;张氏袅袅入内，她身穿一袭真红大袖的常服，红罗长裙下垂的线条平缓柔顺，无一丝多余的褶皱，白底黄纹的纱质披帛委曳于地，衬得她的体态修长，美艳的面庞愈发大气。

&esp;&esp;这份妆容打扮，便是别府的正妻都不见得能有，此时敛衽一礼后，张氏又侧着头，怯生生地道：“相公，妾身来向你请罪了！”

&esp;&esp;“行了！行了！我知道你要说什么！”

&esp;&esp;陈执中觉得必须给对方一些教训了，厉声道：“你将小蝶赶出去也就罢了，何必下重手，那般暴戾呢？”

&esp;&esp;正妻谢氏身边有个忠心的女仆小蝶，找到了张氏身边的贴身女使雪娘的把柄，想要告发，却被张氏直接找了个由头重打三十杖，赶出府去，丢出去的时候身上都是血，爬都爬不起来。

&esp;&esp;张氏却很委屈：“雪娘是妾身娘家的女使，一向老实本分，却因有人妒忌妾身，污蔑于她，不仅是这小蝶，还有小桃，更是辱骂妾身母子，若无责罚，妾身却是再也无颜管着内宅了！”

&esp;&esp;说罢徐徐跪下，眼泪簌簌而下。

&esp;&esp;她这一跪，被陈执中抱在怀里的儿子也挣扎着离开，扑到母亲身边：“娘！别哭！别哭！起来！起来！”

&esp;&esp;按理来说，妾室所生的庶子，要养在正妻膝下，他的这个儿子应该称谢氏为娘，称张氏为姨娘，但自从出生后，此子就没有离开过亲娘身边，此时母子俩人抱在一起，可怜兮兮地哭成一团。

&esp;&esp;陈执中无奈，摆了摆手：“起来吧！”

&esp;&esp;宠妾张氏做的许多手脚，他其实心知肚明，但由于不喜正妻谢氏，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。

&esp;&esp;正因为他这样的态度，府内下人们也知道谁才是当家做主的，谢氏的地位一日不如一日，连身边仆从的吃穿用度都开始缩减了。

&esp;&esp;相反张氏管着内宅，一个妾室，有了正妻的里子，还是在曾经的宰相府邸中，还想怎样？还能怎样？

&esp;&esp;但张氏显然不是那么知足，还在不断收拾谢氏身边的亲近下人，陈执中安抚了儿子，打发了妾室，想想不放心，将宅老唤来，看着他问道：“小蝶被赶出去了，小桃又是怎么回事？”

&esp;&esp;宅老偷偷抬起头，打量了一下主君的神情，判断出自己这回该讲实话，低声道：“夫人的侍女小桃顶撞了张小娘几句，张小娘便命人剥光她的衣服，捆绑双手，关进后院柴房，断其吃食……”

&esp;&esp;陈执中眉头紧锁：“胡闹！小惩大诫也就罢了，何必如此折辱，赶紧放出来啊！”

&esp;&esp;宅老低声道：“老奴此前不知，待得知晓，已是晚了，时值寒冬腊月，那小桃撑了没两日……冻饿而死了！”

&esp;&esp;“什么！”

&esp;&esp;陈执中脸色变了。

&esp;&esp;实际上那个之前逐出府的小蝶，十之八九也活不了，但死在外面和死在家中又是不同。

&esp;&esp;宋朝的婢女不再像前唐那样完全是奴婢，而是有契约的女使，并且有十年为限，哪怕大户人家的仆从依旧是一辈子使唤的，可终究有了层律法的保护。